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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我者Hi,逆我者Bye

青蛇【章十一】

窗外天色昏沉,院子里的花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,平地里一声惊雷乍起,陵越提着紫砂壶的手腕一抖,茶水便溢在了桌上。

 

他回过神来,幸好倒出来的茶不多,陈三六已经自己拿过旁边的抹布擦了擦面前的水迹,抬头对他笑道:“不妨事。”

 

书生温厚的样子似乎暂时让他心里平静了些,尽管他坐下来,心头仍是乱跳个不停,隐隐之中的不祥预感挥之不去,他想:莫非……

 

这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落了下来,一时之间外面淅淅沥沥,室内更加昏沉。

 

陈三六望着窗外在风雨中飘摇的花树出了会儿神,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:“不知丁隐有地方避雨也无,莫要在路上淋了雨……”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,转过头去,正对上陵越的目光,不由得脸上一红。

 

他担忧丁隐,倒是合了陵越此刻的心情。尽管若只是风雨大作的天气,陵越也不至于如此忧心。陵越便觉得他善解人意,越瞧着越是有些欢喜,心中的不安终于是淡了一些。

 

室内的蜡烛被点了起来,橘黄的烛光带着暖意摇晃着,慢慢地驱散了梅雨时节阴冷的气氛。陵越的心里面轻松了些,展颜安慰陈三六道:“丁隐聪慧知礼,他出门时虽没携雨具,但多半能遇人相助,找到落脚之地。”只要别碰到丹公子那般的人面兽心之徒便好,陵越抿了抿嘴,试图将不愉快的经历抛到脑后。

 

烛影摇红,灯下看美人,丽色更是惊心动魄。陈三六见着陵越言笑温柔的样子,心中不免一荡。他们主仆二人的容颜本来就有几分相似,他恍恍惚惚之中,倒觉得又回到了昨日,那个俏丽的小书僮正坐在他对面一般。

 

但一开口,却大有不同。这位主人意态端方,博闻识广,丹青岐黄,无一不娓娓道来,而若是换了他的小书僮,多半是摇头晃脑一脸骄傲地开口闭口他家主人,或是支着下巴歪着脑袋咯咯地笑个不停。

 

两人说了一会儿话,外面的风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,风声呼啸,雨声单调,隔着窗户听在耳朵里,倒显得室内两人的对话声音平添了几分脉脉的温情。

 

也不知是过了几盏茶的功夫,陈三六终于站起来要告辞,陵越说:“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,陈公子若是不嫌弃,不妨今晚留在寒舍住一宿,明天放晴了再回家去。”

 

陈三六一怔,他望向陵越,只见那白玉般的面皮上晕开一点胭脂的色泽,眼波盈盈处,说不尽的温柔情意。他心里一动,不由地想道:若是丁隐这般挽留他,那该多美啊。

 

虽然那个小仆,大约永远学不会他家主人这般体贴可人了。

 

他略略欠了欠身子,说:“多谢陵公子美意。我出门时没跟家姐嘱咐,若是在外留宿,家姐又该叨唠了。改日再来府上拜访。”

 

他想,下次来的时候,大约能碰到丁隐罢?

 

陵越送他到大门口,陈三六撑了他今次来取回的那把伞,道了声告辞,蹚进了外面石板路上深深浅浅的水洼中。

 

 

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,陈三六走到巷口,却有一个人迎面大步走来。擦肩而过的当儿,依稀看出来是个一身僧袍的年青男子,长长的黑发湿淋淋地披在背后,大概是个带发修行的僧人了,怀里抱着什么,裹在挡雨的毛毡里,他自己身上已然湿透了,却浑然不觉一般。

 

陈三六心里面嘀咕:顶着这么大的雨,也要出来化缘,世道艰难,和尚也不容易啊。他在冷风里缩了缩脖子,撑着伞,边琢磨着边走远了。

 

而这僧人在雨中大步流星,拐进了巷子里,却是停在了陈三六刚刚走出来的大门前。他抱着怀里的东西,想拉起门上的铜环,手伸出去,却定在半空中,在雨中定定地站了一会儿,才终于下定了决心,抓着铜环在门上敲了一敲。

 

片刻之后,门开了,陵越看到门口站着的人,饶是他再冷静也不由得吃了一惊,愣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百里法师……”

 

百里屠苏望着陵越,他的眉目,即使隔了雨幕也是清晰而隽永的,只是那仿佛永远沉静着柔和着的目光,大约以后再也不会落在他身上了。

 

百里屠苏低下头,慢慢剥开怀里裹着毡布,那张昏睡中的小脸就露了出来。

 

陵越失声叫道:“丁隐!”立刻从百里屠苏手中把人接了过来。

 

丁隐软软地倚在他怀里,脸色是病态的潮红,眼睛紧闭,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。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出门时的那件,锁骨从宽松的衣领中露出来,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尽是青紫深红的痕迹。

 

百里屠苏低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
 

陵越的脸色白了又白,他唰地抽出腰上的软剑,剑光雪亮,霎时之间便抵在百里屠苏的喉头上。

 

百里屠苏并无动容。他站在雨中,眉毛睫毛上都挂着水滴,定定地望着陵越。他不抬手,也不施法,好像佛光都湮没在这大雨中。此刻他像一个黯然的,束手就擒的普通人。

 

却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陵越执剑的手腕。

 

丁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过来,他没有力气,攀着陵越才能不滑下去,却使出全部力气搭住陵越的手,哀哀地说:“陵越,陵越……主人,你不要怪他。是我……我勾引他。”

 

陵越一怔,持剑的手微微发抖。

 

丁隐断断续续地说:“是我的错,你……你惩罚我吧。”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。

 

陵越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,水花四溅。

 

他把双腿发软的丁隐抱起来,看也不看百里屠苏,大步走进屋子里。丁隐的脸贴着陵越的衣襟,额头滚烫,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,迷迷糊糊地抓着陵越的衣服,喃喃地说:“都是我……不是他……”

 

百里屠苏站在合上的大门外边,雨还在下着,远处一声惊雷,闪电劈开了天空,他英挺的眉目被照得雪亮,而浓黑的眼眸,却像是永远地黯了下去。


————待续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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